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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第1页）

天际线刚泛起鱼肚白，许前进踩着露水来到周美丽的代销店。玻璃柜上还凝着昨夜的水汽，周美丽正踮脚擦拭货架顶层的酱油瓶，听到动静回头时，晨光恰好穿过她眼角的细纹，在深灰色围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前进，瘪三的事儿定了。"；周美丽将抹布在搪瓷盆里拧出黄水，指节泛着青白，"；判了八年。他这情节严重，幸好富贵姐没较真儿，没给他施压追究到底。要是真追究起来，他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

许前进的帆布鞋碾过地面的碎花生壳，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你咋知道的呀，美丽姐？"；

"；刚富贵姐给我打的电话。"；周美丽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皮糖盒，取出两颗水果糖塞给前进，糖纸在晨光里折射出彩虹，"；吃颗糖吧，甜的能压惊。"；

许前进剥开糖纸的手顿在半空："；对了，美丽姐，这事儿也算有个结果了。不过，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柱子哥啊？今天可是他宣判的日子。"；

周美丽正在码放的啤酒瓶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转身时货架上的塑料花微微颤动："；是该去呀。毕竟我们是两口子，柱子走到这一步，唉......"；

"；那我先回家吃点饭再去。"；许前进将糖含在嘴里，甜味混着薄荷的清凉漫开，"；对了，要不要叫上香玲她们家的人一起去？"；

周美丽望着窗外爬满丝瓜藤的篱笆，露珠正顺着卷须滚落："；别管他们了，他们要打算去自己会去的。这事儿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多一个人去，可能多一份伤心。"；

许前进看见周美丽鬓角沾着片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他伸手替对方拂去，触到的发丝带着经年累月的烟火气："；美丽姐，没事的，日子总会熬过去的。"；

周美丽突然提高声音："；秀秀，秀秀，赶紧过来！"；

院子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衣料摩擦砖墙的沙沙声："；马上就到，姑姑，我在厕所呢！"；

周美丽对着门框啐了口："；这孩子，早不上晚不上，等咱出去有事他就上厕所。"；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串，铜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响，"；等我给我娘和我爹说一声，咱们再去吧前进。"；

"；行，我也回去给我娘交代一下。"；许前进刚转身，又被周美丽叫住。

"；行，那你回家取车吧，我在家等你就是了。"；周美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的豁口，那里还留着去年春节被鞭炮崩出的焦痕。

许前进的三轮车“杠杠杠杠”地碾过村道，车斗里的铁桶叮当作响。周美丽坐在他身后，双手攥着褪色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给柱子准备的换洗衣物。风掠过晒谷场，掀起她鬓角的白发，那些银丝在阳光下闪烁，像极了法庭外铁栅栏上凝结的晨霜。

县法院的台阶泛着冷光，许前进扶着周美丽下车时，她的膝盖在水泥地上磕出闷响。审判室里挤满了人，劣质烟草味和汗酸味交织，周美丽突然抓住许前进的胳膊："；你说，柱子会不会......"；

"；嘘——"；许前进指节敲了敲木门，油漆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底漆，"；该进去了。"；

法庭的木质长椅吱呀作响，柱子站在被告席上，囚服的领口翻得不齐整。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半月形的淤痕。当法官的声音响起时，周美丽的指甲也掐进了许前进的手背："；许大柱，金山镇葫芦弯村人，因与村族长有旧恨，遂于族长家人出外之际，偷偷抱出其孙，至幼童窒息死亡，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故本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许大柱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因家属只求重判，所以不予没收个人财产。如不服本判决，可与本宣判送达之日十五日内提起上诉，退庭。"；

周美丽的眼泪砸在判决书复印件上，晕开了"；无期徒刑"；四个铅字。柱子被带离时突然回头，他的目光扫过旁听席，在周美丽红肿的眼睛上停顿了两秒，又迅速移开。那两秒里，许前进分明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吞咽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带来的东西居然不能交给柱子，周美丽顿感凄凉，或许入狱后就可以探监送了吧。

走出法院时，正午的太阳正悬在头顶。周美丽的蓝布包袱被汗水洇出深色的水痕，她突然蹲在地上，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柱子大娘昨天送来的腌萝卜，她说......"；

许前进接过油纸包，咸香的味道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麦田在热浪中起伏，像极了法庭上柱子囚服下微微颤抖的脊背。他拍了拍周美丽的肩膀，三轮车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回去吧，家里还等着呢。"；

车轮碾过柏油路上的裂缝，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周美丽将额头抵在许前进宽厚的上衣上，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美丽姐，好些了吗？”许前进问道，“要不要坐下来喝点东西。”

“怎么了前进，你想喝酒？”周美丽不解的问道。

“我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美丽姐，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许前进接过话说道。

“那你把姐娶了吧！”周美丽仰起头看了看许前进。

“别逗了美丽姐，你可是村长啊！”许前进回应道。

“行了行了，不闹了，就当我没说！”周美丽口是心非的说道，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活着的希望，她是多么渴望得到他的爱啊，可是又不能凉了香玲的心，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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