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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翌杰曾经这样评价过祖喻:“你要是个可以完全置良心于不顾的人,现在得成功成什么样子啊?”
是的,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祖喻应该都算是个挺自私的人。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就算良心再痛他也可以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走。唯一影响他发挥的就是——他做不到踩完了就擦擦鞋底再不回头。
祖喻上一次回家还是大四即将毕业的那一年,也就是前年,左翌杰干出惊涛拍岸触目惊心的2·23事件的那一年。
那一年老祖家唯一一个大学生快毕业了,生活幸福了,人民富裕了,家里经济压力没那么大了,于是祖叶辞了糖果厂的工作,用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报了一个职业技能培训班,学美容美发的。技多不压身,无论如何,有个一技之长都比在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关门大吉的糖果厂当包装工好发展得多。可就是这么一件合情合理可喜可贺的小事儿,却在原本其乐融融的老祖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晚上,当祖叶平静地说出:“我从厂里辞职了。”的时候,祖喻祝福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爸已经把碗扣在桌子上了。
“你已经从厂里辞职了?”不同于祖喻,他爸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可置信地高声问道。
“嗯。”祖叶低头吃饭,避开了他愤怒的视线。
“你辞职怎么不和家里商量!”他爸怒道,“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吗?你弟弟大学刚毕业还没有工作,你奶奶前段时间住院刚花了一大笔钱,家里负担多重你看不见?还辞职去报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学校!”
“爸!”祖喻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还算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过完年就去实习,以后家里的开支我会帮着分担。而且姐去学一门手艺是好事......”
话没说完,被他爸口不择言地打断了,“她学完还不是给人打工?白搭那学费钱!”说完不客气地指着祖叶道:“二十五、六的人了一点不知道帮家里分担,我看你是越大越不懂事了!你别指望家里会供你上个这个学!”
话音刚落,又是“哐当”一声,这回是祖喻把碗扔桌上了。祖喻起身挡在祖叶面前,隔开了他爸指向祖叶的手,冷声道:“她花的是她自己的钱。”
祖叶在桌子下面轻轻拉了他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他爸脸上闪过了一丝愣怔,接着一个响亮的巴掌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在了祖喻脸上。
这巴掌来的那么突兀,又似乎那么顺利成章。这不是祖喻第一次挨巴掌,就算他是一个从小到大几乎没让家里操过心、早熟得连叛逆期都没有的孩子,也不影响他爸根深蒂固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思想。从小到大值得他动手的理由太多,或者说压根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但祖喻跟陈宝鑫不一样,陈宝鑫也被他爸揍过,陈宝鑫挨揍的时候会跑,可祖喻不会。祖喻只会捏着拳头狠狠瞪着你,你打得越狠他越往你身前走,大有一副“有种今天你就打死我”的慷慨精神。所以自打祖喻上高中后,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爸基本不会跟祖喻动手了。
今天这画面也算老祖家久违了的经典场景,父子俩一个捏紧了拳头忍得浑身发抖也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祖喻他爸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转移了,那一声清脆的巴掌仿佛只是一个序曲,效果类似于运动会上的鎗响、演奏会上的第一个乐章。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停顿,那一巴掌之后桌上的锅碗瓢盆花生瓜子忽然全都一起腾空,以排山倒海之势往祖喻身上飞了过来。
嗯,他爸把桌子掀了。
祖叶一瞬间白了脸,母亲尖叫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不是觉得在外面上了几年大学这个家就盛不下你了?去了趟大城市回来开始看不起你老子了,敢站在你老子头上说话了,是吧?继续说啊,继续教育老子啊!”他每说一句就重重推一把祖喻的肩头,看祖喻依旧双目赤红地怒视着他,情绪激动地扑上来撕扯祖喻的衣服,疯癫地吼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老子说话!要不是老子花钱供你上学,你连个屁都不是!你身上的衣服嘴里的饭哪个不是老子给你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当初祖叶要是个男娃儿老子压根就不会生你!”
祖喻身上的毛衣被他撕出一个大洞,混杂着饭粒和菜汤可笑地挂在身上,额头被飞来的碗砸豁了一个小口子,正在不紧不慢地汩汩流血,脸上顶着一个刺目的巴掌印,脖子上还有几道通红的抓痕,满地残渣剩饭、碎瓷烂碗。
“小喻你回屋里去吧,你先回屋里去。”母亲泣不成声地拦在他和父亲中间。
一片混乱中,祖喻始终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麻木地看着这个暴跳如雷言语粗俗的男人,心里无限的讽刺。红着眼摘了摘自己衣领上的饭菜,偏过头去自嘲地笑了。
说实话,祖喻看不起他。他看不起这个能力不足只会用暴力服人的男人,看不起这个思想封建,心安理得地压榨着自己的女儿,但凡有人敢忤逆他半分就像泼妇一样仪态尽失、全无风度可言的男人。可这个男人正是他如假包换无可更改的亲爸,也正是这个男人这些年不惜一切代价地供他读书,才让他没有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他对这个男人敬畏不起来,却又没资格恨他。
许是祖喻眼中流露出的鄙夷再度刺痛了他,他扑上来打祖喻的脸,但被祖喻他妈和祖叶合力阻拦了下来,只能伸着胳膊一边跳脚一边面红耳赤地嘶吼:“滚!你给老子滚!以后你别想从家里拿一分钱,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一片鸡飞狗跳中,祖喻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屋里,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进一个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村里的路灯好一盏坏一盏,黑暗里祖喻一边呼哧带喘地大步往前走,一边试图冷静地将自己头发上的米粒和菜叶子摘干净。可是摘不干净,那些饭粒被搓成了泥,一缕一缕地黏在头发上,令他暴躁又恶心。走到村口,祖喻忽然停了下来,把包扔在地上,忍无可忍地扯了身上那件挂满了汤汤水水的破毛衣,狠狠扔进了垃圾池里。南方的冬天不会冻死人,但也绝对不是不冷,此刻祖喻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寒风里,神情冷静地掏出手机订最近一班回A市的高铁。
自从回到村里他就没有开过机,村里信号不好,发消息总有延迟。他不想整天守着手机等消息,一边等还要一边猜到底是对方没有回复,还是他的消息没发出去。
村口的大巴站台信号还不错,祖喻刚一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就哗啦啦地涌了进来。除去几条同学和老师询问论文进度的,剩余的全部来自左翌杰。夜里八点,祖喻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盯着手机屏幕愣神,脑袋很懵,一片混沌。
2月12日:
祖喻:[到家了,年后见。]
左翌杰:[给我看看。]
左翌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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