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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舒禄克回到公主府后带着一身酒气问桂枝:“公主用膳了吗?”桂枝说:“等着你呢。”舒禄克立即说:“公主恕罪,奴才就该派人回来先说一声,奴才今儿和人在外面吃过了。”桂枝点点头,跟身边的嬷嬷说:“去把他们姐弟叫出来,我们母子一起用膳。”舒禄克一看妻儿都没吃饭,立即解释:“临近年关了,外面请喝酒的人多,年前您带着孩子早点吃饭吧,别等奴才了。”这话听着没什么,然而桂枝对他看了看,舒禄克这人别的不好说,对老婆孩子还是很不错的,往日根据他的习惯,要是发生这样的事会立即保证明日早点回来吃饭,听今儿的意思这年前都不在家里吃晚饭了?加上年前要为女儿置办嫁妆,前几天这人还很积极,现在反而不管嫁妆事了?桂枝在前不久意识到自己懈怠了之后,那股子精明又回来了。于是笑着说:“行啊,年前都忙,今儿儿子去我姐姐家了,回来跟我说他们王府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桂枝在说话的时候站起来,亲自帮着舒禄克把衣服换了,张罗着仆妇们送家常穿的鞋子进来。亲自弯腰把舒禄克穿的靴子提着递给了门口的仆妇,让拿下去给舒禄克清理一下,把里面的鞋垫拿出来烤干。舒禄克说:“公主别干这脏活,让他们动手就行。”桂枝以前是不管这些事儿的,今日想特意看他的鞋底子,舒禄克的鞋子有泥泞,考虑到舒禄克日常在步军统领衙门,常去的地方就是九门,吃饭的地方是内城的酒楼,很少有踩泥的机会。这人说谎了。但是他身上的酒味不是假的,也就是说这人不是和下属等人在城里喝酒,也不是和别的大臣在私宅里喝酒,必然是出城喝酒了。桂枝对着嬷嬷们说:“额驸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干净了,再把明儿换的准备好。”她恍惚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站起来到门口把自己常用的一个太监叫来,说道:“你去跟咱们家的管事说一声,把汽车收拾得舒服些,这天气还是坐汽车暖和。”屋子里在换衣服的舒禄克大声说:“公主,奴才出去骑马就行,车子留给您和孩子用。”他说着一边扣着口子一边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公主,奴才就不用车了,从这里到衙门不远,穿厚点也没什么,冻不着,把车留给穆禄,他出门和人交往有车更方便。”桂枝笑着说:“这样也好。”说着帮他把盘扣扣上,嘴里跟太监说:“你去跟家里养马的说一句,这几日把马照顾好了,晚上多喂点。”说完对这太监眯了一下眼。太监仔细看桂枝的脸色,躬身应是。桂枝笑着跟舒禄克说:“要不再喝碗汤?”舒禄克点头:“也好,走吧,奴才陪您过去。”他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斗篷,给桂枝披上,扶着桂枝往餐厅去了。桂枝刚开始以为舒禄克这鸟人在外面和女人勾三搭四(),但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现不是这回事。要是和女人有牵扯?()?[()]『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这人回家面对妻儿就会愧疚,极力避免东窗事发。但是舒禄克没有,在饭桌上对三个孩子的态度如往常一样,也没有极力掩饰的姿态。但是因为能参考的线索太少,她也没急着去查证什么,反而是慢慢在等。她最擅长的是从细微之处寻真相,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行。穆禄在饭桌上说:“反正弘阳哥哥一席话我没一句听懂的,倒是姨妈批评了他,说他这是冒险。对了,额娘,今儿姨妈让人把钱送到了商行,明日人家送册子来,您和姐姐看看要什么样的,让人记下,明年他们送来。”次日舒禄克反而是早早地回来了,没去喝酒,进门后给了桂枝十几张银票。桂枝问:“哪儿来的?”舒禄克换着衣服说:“这是正经有来路的银子,您尽管收着。一部分是养廉银子,一部分是那些地方官儿进京孝敬的。”九门提督守着九门,这几处城门有几处是入城需要缴税的,十分之一的税银做养廉银子,他自然能拿其中的大头。而且地方官进京给京官的冰敬碳敬也是京官的收入之一,桂枝也没多问,默默数了一下,小一万两银子了。桂枝说:“这也不少了。”舒禄克说:“有这银子今年能过个好年。公主今儿看料子了吗?如何?”说起这个,桂枝表现得很高兴:“我跟你说,这进出口商行比皇商和那些普通商人更大气。他们留下了册子和一些赠品,你来看看,这真是好东西。”两口子来到榻边,榻上摆了些光泽亮丽色彩饱满摸起来垂坠感极好的面料。桂枝从侍女的手里取了厚厚的硬壳册子,打开后能把里面折好的布料拿出来仔细看。桂枝说:“纯色的我选了月白、水墨、抹银、雪花兰、秋葵绿、梅子青这几种。带花纹的选了青花五彩,剩下的我拿不定主意,让闺女回来选。这个是赠品里面有粉青,这颜色小姑娘穿着好看,我打算拿这块料子给闺女做一身春天穿的衣服。”夫妻两个对着这满榻的赠品不断赞叹,舒禄克问:“公主,这样的好料子咱们能买几匹?”“今儿人家说了,绸缎能选三十二匹。毛呢他们也有货,说毛呢没样品不好送来让挑选,我打算过几日凑着姐姐去巡视仓库跟着去给闺女买上十几匹,十几匹应该够用了。”舒禄克一面点头,一面在心里盘算毛呢的花费。次日桂枝亲自去王府谢了海棠,海棠就说:“你特意跑来就见外了,当初阳儿成亲的时候你忙前忙后,我也该给英儿他们姐弟操心才是,就是我平日忙,也顾不得,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听说你想买呢子,别费这个心了,我让察哈尔把新的送来,年后咱们去选,你直接收了就行。”桂枝刚要推迟,海棠立即说:“这不算是我做姨妈的给孩子添妆,回头我还要给孩子添妆呢。”桂枝连忙问:“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不能让姐姐出钱……”()海棠赶紧拦着她说:“没多少,咱们这里便宜,拿昨天选的绸缎来说,丝和染料的钱算上,女工的工钱也算上,这路上运输的钱再算上,这就是成本,就是按着这个价格给你的,商行压根不赔。要是出海,这绸子的利润就很可观了,总之商人是不会亏,就是看挣多挣少罢了。其实毛呢的成本比绸缎更低,因为几户没什么运输成本,都是牧民赶着羊到工坊附近,剃了毛直接卖,而且量大,工坊的成本也低。这点钱我心里有数,你日后别再提了。”靠这些利润撑起了三支水军和三处造船厂,因此海棠不允许丝绸和瓷器的价格便宜下来,同时丝绸的制造技术和印染图案在不断革新,每一次出新品,都要把价格炒高至少一成。甚至还会承接一些教堂用的特殊花纹,只是定制要加钱!甚至为了保护这些商品,广州的水军还会护航。当然这些就不必和桂枝说起了。两人说到进出行商行的买卖,海棠说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赚钱的,毕竟海上风浪大,货被吹到海里的事儿也是频频发生,因此也有赔钱的时候。说到最后,海棠忍不住叹气:“别的倒也罢了,我跟你说过商行一批白棉布发霉了吧?”桂枝点点头:“说了。”海棠说:“四哥听说我要把那布料给出清,给我了一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差事,他说内务府里面有一批料子被虫蛀了,也让我想法子给出清了,好歹换点银子回来,总比一直放着强。”“啊?都被蛀烂了?”“虫子蛀了不要紧,你知道这布料是什么时候的吗?”“什么时候的?”“比你我,不,比汗阿玛,不,可能比汗玛法的年纪都大!这是前明的贡品!”“啊?都这么久了,是不是糟朽了。”“谁说不是啊!以前是没人用,就一直放着,现在都被虫蛀了,四哥还舍不得扔,我就说他,我说‘你这日子过得也俭省到家了’,他跟我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能说什么?硬着头皮还是把这差事接了下来,还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处理呢?”桂枝在心里对四哥的抠门(划掉)俭省有了重新认知。中午在王府吃了顿饭回公主府去了。刚回去,就看到了她的太监在门口等着。桂枝扶着他的手进门,问道:“如何了?打听出什么了吗?”太监说:“奴才问额驸爷身边长随的话,这群小崽子们知道咱们家是谁做主,奴才去问了,他们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小崽子们说额驸爷想领给皇上修庙的差事,这几日正和内务府的几个官儿喝酒拉关系呢。”桂枝站住皱眉问:“皇上修庙?真的?”太监低头回话:“他们说是真的,连在哪里修,花了多少银子,请什么和尚都说得清清楚楚。”桂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就四哥那抠样,他会修庙?这么劳民伤财的事儿,他如果要做,必然是要从里面得到大利益。桂枝回想了一下,最近朝廷风平浪静,蒙古和藏地的贵族也相安无事,怎么可能会修庙?没修庙的理由啊!然而从太监嘴里听到的各项布置都不像假的。他问:“咱们家那位糊涂爷去工地看过了?”“看了,长随说那地方很大,风景也好,关键是那边佛寺也多,石材砖瓦已经到位,工部那边在秋天都绘制了图纸,就等着明年开建了!连名字都有,叫什么‘开明寺’。”听着倒像是真的,但是桂枝觉得很别扭,她是万万不会相信抠门的哥哥会乱花钱。虽然这钱可能是内务府出,但是内务府的钱也是钱啊,内务府一堆烂布料他都不舍得扔了,更别说花费将近百万两银子建造佛寺。“知道了,这事儿我琢磨琢磨。”她稍微一想就知道舒禄克想从这里贪一笔,按说这事儿秋天就有工部官员去查看地形绘制图纸,那么最早在春天,宫里就有布置。既然是四哥要求建造,没道理额娘不知道,额娘知道了必然跟自己说啊!到现在都没从额娘和嫂子的嘴里听说,这就很邪门。既然一开始有人主持建造,舒禄克这时候想横插一脚图的就是这里面的银子,更准确地说是佛像身上的金子。用了多少金子没法查,难道能重新融了佛像称金子的重量?所以贪这个才算是万无一失。
令人捉摸不透的计划,财迷心窍的舒禄克,桂枝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局。她还是掌握的线索太少了,于是就等舒禄克回来。这次舒禄克回来的时间很晚,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因为他把这工程拿到手里了。十六爷还亲自跟他交代了很多,账本也到了他手里,目前账上只有建造房舍院墙的银子,至于黄金要等年后才能到手,十六阿哥的说法是年前各处盘账,只能年后再调拨了。舒禄克不打算贪修房舍院墙的银子,他等的就是黄金。看他高高兴兴,桂枝也没直接盘问,而是抱怨了几句。“怎么才回来?再不回来夜里就要宵禁了,看你怎么办?”舒禄克说:“奴才心里记着这茬子事儿呢,今儿是在十六爷家喝酒,从十六爷那儿得了一个差事。”“哦?”舒禄克把鞋子脱了换衣服等着洗脸睡觉,高兴地说:“皇上要在城外门头沟那边修一座佛寺,这差事奴才接了。”桂枝说:“这事儿是真的吗?我可没听说过啊!”“这事儿就是避人耳目,十六爷说了,皇上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这话简直是漏洞百出,桂枝要是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人倒也罢了,她太清楚他四哥了,那就是有事儿没事儿都不想出圆明园的主儿,人家溜达也就在书房前面的空地上,跑得最远的距离就是到畅春园给老额娘请安,他会跑到城外门头沟那边躲清静?是圆明园不够清静还是门头沟太近?桂枝说:“简直一派胡言!四哥才不会去呢,你亲自问四哥了?”“皇上日理万机,奴才哪敢问这个?这事儿十六爷都亲口说了,还能有假?对了,今儿十六爷把图纸账本都给了奴才,要花费的银子明儿奴才就能去清点。这还能有假?”桂枝来兴趣了:“拿来我看看。”桂枝在灯下看着账本和图纸,看着不像是假的,图纸上有工部官员的画押,账本上有内务府官员的印章,每一笔账进进出出都很明白。桂枝甚至对着账本上的墨迹颜色深浅变化看了好久,发现这还真不是一天写完的。“不行,我明儿问问四哥去。”“别别别,公主,这事儿问皇上干吗?”他哄着桂枝:“这是外面的事儿,您别问了,您先把闺女的事儿给办了就行。”这差事一开始不是他经手的,他不想在这时候出现变故,他的目的是求财,黄金到手就行,别的尽量别出头,万一皇帝嫌弃他三心二意不好好做九门提督怎么办?捞钱和差事他分得很清楚!他还嘱咐了一句:“您也别让闺女问,这事儿奴才做好就行了,问出来跟要去皇上跟前表功一样,什么事儿都没干呢,哪能先张嘴。”看他这表现,他没一点打算狗都不信!桂枝说:“行啊,我不问,你洗漱了睡下吧。”次日她派人去门头沟现场查看,出去的人回来跟他说那边真的有一大片工地,还问出了这砖瓦是何处供应的,她派去的人伪装成买家去买砖瓦,砖窑的东家说明年上半年的砖都被预定了,都送到“开明寺”的工地去。桂枝蹙眉想了半天,看来真的有这个工地。但是她判定四哥是绝不会花钱买所谓的“清静”!难道是下面打着皇帝的名义弄银子?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干这勾当的人担心事发,想要找个替罪羊,皇帝妹夫这替罪羊够不够分量?桂枝想到这里,前后一串联,就觉得这事儿真的不简单,怕是连以十六阿哥为首的内务府官员都掺和进去了。桂枝心里暗暗思索,觉得穆禄到现在都没察觉到内务府的水深,去了几个月都没发现这针对他阿玛的圈套,这孩子看来太天真了!桂枝立即把穆禄叫来,母子两个一番低声商量,穆禄出去打听消息,桂枝想去王府见见姐姐。谁知王府那边说主子不在,去进出口商行了。实际上是海棠伪装了之后和乔家大爷去了广州会馆看戏。穆禄直接去找了弘晖,六阿哥百密一疏,没跟弘晖说过这事儿,毕竟弘晖这两年不在京城。穆禄问门头沟开明寺,弘晖皱眉:“有这地方吗?”“新建的,没建成呢。你也没听过?”弘晖抱着二儿子永琨说:“穆弟你说的开明寺哥哥没听过,开明书院倒是听过,就在门头沟马鞍山上,山下就是戒台寺。”“对对对,是书院?听说要修佛寺?”弘晖拍着怀里的儿子:“不是,九姑妈不是一直想养一群有本事的大匠吗?就在那里修了一座书院,在里面读书的是少年,里面有宿舍学堂等等,书院比较大,光是建设用的银子大概要花五十万两。”“是书院!”“嗯。不是教四书五经的地方,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穆禄低头沉思。弘晖问:“你问这个干吗?还这模样,遇到难事儿了?”“大哥,我阿玛可能掉进人家的局里了。”“真的吗?”弘晖让自己的太监进来,把儿子递给太监说:“送后面给福晋照顾,爷和穆弟出去一趟。”太监哄着永琨出去了,弘晖一边披上斗篷一边说:“走,找你阿玛去。”“先别找他,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先找我额娘,是我额娘觉得不对劲。”桂枝听了弘晖的说法,问他细节:“你姑妈这想法是什么时候提的?都有谁知道?这银子是谁出?”弘晖说:“前年就有这个想法,去年年底回京后提的,因为在外面安置棚民的时候各处都建有学堂,学堂里面都是一些童子或者是少年,她的意思是把各处的学堂的尖子招来到京城学一些更深奥的东西,先生暂时定的是造办处的人,属于半工半学,跟着造办处当差。至于这银子,是从安置棚民的银子里截留下来的,这是过了明路的,皇阿玛都知道。”去年定下的,和安置棚民相关。穆禄问:“可是听说那里经常去和尚,这是怎么回事?”弘晖就笑:“傻弟弟,山下就是佛寺,开工之前做法事会请和尚念经,或者是山下的邻居来山上溜达溜达都是有的。”桂枝心想:能听到姐姐计划内容的也就那几个人而已。她心里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六阿哥。只有他们这样的地位才能知道这书院的安排,也才能指使十六阿哥配合他们。十三阿哥她知道,是个君子。桂枝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对于这个弟弟仁厚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了。她心里面更相信六阿哥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然而理性思考,综合各方面考虑,结果只能是他!额娘生的孩子有几个是废物啊!六哥这局布置得也真够场面大!简直是用火炮打蚊子!她跟弘晖和穆禄说:“这事儿八成是我的好六哥做的,你们在这里,我去找他问问到底为的是什么。”穆禄不敢信这是舅舅布置的陷阱,就说:“额娘,儿子也去。”弘晖就怕兄妹反目,听见姑妈说六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也赶快说:“姑妈,咱们一起去。”桂枝无所谓,带着他们出门了。弘晖在路上对自己的太监耳语了几句,就说:“赶紧请皇阿玛出来一趟。”太监不敢怠慢,飞奔到圆明园,在苏培盛耳边耳语了几句,苏培盛把抱着拂尘赶紧跑到雍正的御座边低声说了。雍正惊呆了:“真的?”“勤王主子的太监在外面呢?”雍正想把太监叫进来问,但是看到一边在摆放折子的英儿,跟英儿说:“好孩子,你忙完去你外祖母跟前吧,舅舅有事出去一趟。”英儿看他急匆匆地回后殿换衣服去了,听见苏培盛吩咐人赶紧备车。英儿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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